埃姆村的偉大「封村」　文 : 松花芥子

在新冠肺炎病毒肆虐湖北，武漢封城之時，有一篇暖心文章紅遍互聯網，敘述的是17世紀倫敦大瘟疫期間，埃姆村的村民如何「封村」犧牲自己，阻止了瘟疫蔓延到英國北方。

埃姆村位於英國德比郡東北部，1665年瘟疫在倫敦爆發，數月之間已經傳播到埃姆村。村民陸續染上鼠疫暴病身亡，在極度恐慌絕望的情況下，很多村民打算逃離家鄉避禍。但是牧師威廉勸喻村民留下，不要把疫病帶到外面，也不要讓外人進村。最終大家都同意了，把村子封閉起來。

到了1666年9月，倫敦大瘟疫結束，400,000人口的倫敦死亡了80,000人。而埃姆村350多人也只剩下80人生還，但是因為「封村」的措施，成功阻隔了鼠疫傳播到英格蘭北部。埃姆村民不經意的偉大犧牲舉動，卻為現代防疫學建立起最重要的基礎 ── 隔離制度的實施。

我們翻閱歷史，卻發現原來在倫敦大瘟疫之前的20多年，在遙遠的東方國度同樣經歷了一場鼠疫大流行，一位明朝的江湖遊醫吳又可，在醫治鼠疫的實踐中，早於埃姆村實行了「隔離制度」。

京師大瘟疫

崇禎六年（1633年），鼠疫開始肆虐於山西，所到之處，人口死亡比例極高，金瘟疫傳染，人死八九」，達到80-90%的死亡率。崇禎十四年（1641年）鼠疫傳至河北和北京，民間稱此病名謂「疙瘩病」，所謂疙瘩是腺鼠疫患者病發時淋巴結腫大的表徵。當時一文人劉尚友曾記載：「夏秋大疫，人偶生一贅肉隆起，數刻立死，謂之疙瘩瘟，都人患此者十四五。至春間又有嘔血者，或一家數人並死。」這鼠疫發病甚急，朝染夕死，禍延全家，十分可怖。

此時流寇軍與明軍激戰正酣，李自成張獻忠相繼攻占洛陽、開封，破潼關、入西安；華北地區的黎民百姓避得了瘟疫，避不了兵刀，可謂人間地獄。

崇禎十六年發生的腺鼠疫至十七年（1644年）春天轉化為肺鼠疫，鼠疫菌通過空氣傳播，傳染性更強，致死無數。關於瘟疫肆虐的慘狀，《明季北略》有記載：「崇禎癸末八月至十月，京城內外號瘩病。兵科曹良直方與客對坐，舉茶打恭，不起而殂。兵部朱希萊拜客急回，入室而殂。宜興吳彥升授溫州通判，一仆先卒，一仆買棺而卒於賣棺處。有一友姓鮑，勸移寓，隨行李去，入門而殂。吳速看視，亦即殂。」病者毫無征兆，倒地而亡，堪比最詭異的恐怖片。

在這場京師大瘟疫中，北京城染病死亡人數之多，日以萬計，竟達無人收屍，城門都被運出的棺材堵塞的境地。「死亡枕藉，十室九空，甚至戶丁盡絕，無人收殮者」。「有棺無棺，九門計數，二十余萬也。」有一個統計數字，這場京師大瘟疫奪走20萬北京人的性命，而北京城當時的人口，估計在80 萬到100 萬之間。還有無數的北京人為了活命躲避瘟疫，背家逃離。彼時的北京城裏，人鬼摻處；白天遊魂四蕩，夜裏群鬼夜號；淒冷境況，曹操的《篙裏行》：「白骨露於野，千里無雞鳴。 生民百遺一，念之斷人腸。」可堪比擬。

孫傳庭與吳又可

崇禎九年（1636年），孫傳庭任陜西巡撫，此時流寇首領闖王高迎祥自漢中進攻西安，在子午谷被孫軍伏擊被俘，送往北京處死，這是孫傳庭平生抗擊流寇最大的成就。李自成隨後繼位闖王成為流寇首領，率領大軍與明軍繼續作戰。

崇禎十二年，孫傳庭與兵部尚書楊嗣昌交惡爭執，被崇禎帝貶為平民，投入監獄。三年後，李自成第二次圍攻開封，崇禎帝急忙把孫傳庭從獄中釋放，調來對付流寇，並任命其為集軍事民政大權於一身的三邊總督，節制河東、河西、陜西三巡撫和甘、涼、寧夏、固原等九總兵。孫傳庭駐軍在關中，在華北大瘟疫的背景之下，明軍中瘟病橫行，士兵飽受瘟疫摧殘，死亡甚多。正在苦惱之際，孫傳庭遇上了吳又可。

吳又可是明末著名的遊方醫生和傳染病學家，著有《瘟疫論》一書，開中國傳染病學研究的先河。吳又可接受了孫傳庭的邀請，在軍中負責瘟疫的診治和防控工作，采取了把病者隔離的方式，有效的控制了疫情擴散。吳又可對瘟疫病人的隔離醫治制度的實施，比埃姆村還早上20多年。

在明末的這場大瘟疫流行期間，當時的醫家一般以治療傷寒的方法來對癥，妄用峻攻祛邪之劑，往往無效，甚至導致病情延誤加重，死者無數。作為遊醫的吳又可輾轉在山西關中一帶行醫，救治過無數病人，積累了很多臨床經驗，提出了一套新理論：強調這種病屬溫疫，與傷寒病絕然不同，需要分開另論；非風非寒，非暑非濕，非六淫之邪外侵，而是由疫癘之氣所致。

他首創的「癘氣」之說，認為這是天地間存在着的—種異氣，「物者氣之化也，氣者物之變也」。他還指出癘氣是多種多樣的，有特適性的，更有偏中性的。

癘氣是雜氣中之一，每年都存在。疫氣的存在盛衰多少，與地區、四時與歲運有關。感受疫癘之氣之後，可使老少俱病。吳氏突破了六氣致病的傳統觀點，提出了新的傳染病病原觀點。其與兩百年後的現代醫學和微生物學理論甚為吻合。

明亡於瘟疫

吳又可為孫傳庭的軍隊控制了瘟病，稍微恢復了點元氣。在朝廷多次督促出兵的壓力下，雖然缺糧少兵，孫傳庭仍然下令出關進擊李自成。崇禎十六年（1643年），李自成與明軍主力在汝州決戰，明軍大敗，官軍死亡四萬余人，損失兵器輜重數十萬。李軍乘勝追擊，在潼關殺敗孫傳庭，從此明帝國再無軍隊和有實力的統帥阻止流寇東進，北京城的陷落已成定局。

自京師大瘟疫始至李自成攻破北京，二十萬北京人病亡，駐守京師的十萬明軍也不能幸免，大疫過後，僅余五萬多人。崇禎十七年三月，李自成率流寇大軍攻打北京城，此時，北京內城上平均五個城垛才有一個士兵，瘟疫中的守城明軍「鳩形鵠面，充數而已」，最後連三四千宮中的太監都上了城墻。北京城防如此空虛，猶如鬼城，連闖王李自成也沒有想到可以如此輕易地拿下。

後面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，崇禎帝倉惶出逃，在紫禁城外的煤山自縊，大明王朝276年國運終結，中國最後一個漢人王朝滅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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